麥浚龍 謝安琪

廢話

曲:Bert

詞:林夕

編:Bert / Perry Lau / Jerald

監:麥浚龍 / Jerald

1998

這一年,啟德機場正式停用,啟用香港國際機場。
搜尋引擎Google成立。
日本電影導演黑澤明逝世,享年88。
實體書步入被淘汰的階段。印刷業亦陷入了將被遺忘距離不遠。
LD (Laser Disc) 體積太大,VHS畫質又來得太差。
我們在內心深處正在吸氣迎接著數碼化的紀元。
面對新紀元新章節,總帶點未知的不安。
有人一直在說千年蟲,亦有人說世界未日將至。
只知這個晚上,整個城市停電。

寒舍。
電話響起,大廈管理員在說:「⋯浦小姐,駛唔駛幫妳報警?」
浦銘心冷說「關你撚事呀。」掛線。
動氣,並沒甚麼原因,只是我的家事,不到別人管。

昏暗的睡房內,亮著微微燭光。
小女孩躺在睡床上準備睡覺。
浦銘心靜坐在床邊,跟小女孩說說睡前故事。
董浦耐心聽著那百聽不厭的睡公主故事。
所以有關公主的故事,沒一個女孩是不喜歡的,除了浦銘心。
浦銘心:「⋯最終王子錫咗公主一啖,然後慢慢公主就醒返。而咁啱,天就開始光。窗外落緊大雪。」
董浦不願入睡:「⋯再講多次。」
浦銘心:「喂⋯董浦,講咗三次囉喎⋯做乜事今晚唔肯訓?」
董浦:「⋯尋晚爸爸講完故事,發惡夢。」
浦銘心:「⋯爸爸講咗個咩故事啊?」
董浦:「佢話曾經有個公主叫雅典娜,有一日心口俾人射咗支箭⋯」
浦銘心心𥚃閃過一個畫面:星矢⋯?
浦銘心微笑說:「跟住呢?」
董浦:「射公主嗰個人係個壞伯伯,佢話因為公主太靚,自己太老,佢為咗唔想人哋得到公主,所以就射死咗佢。」
浦銘心:「⋯咁個伯伯點樣㗎?」
董浦:「佢話個伯伯有白色長鬍鬚,有個烏龜殼書包⋯」
浦銘心心裡又閃過另一個畫面: ⋯龜仙人?
浦銘心笑了出來:「唔⋯跟著呢?」
董浦:「跟住有個男仔,佢想去救公主,但係途中跌咗落熱水,出返嚟變咗個女仔。」
浦銘心心裡又閃過另一個畫面:熱水⋯溫泉⋯男變女⋯亂馬?
浦銘心:「唔⋯咁之後呢?」
董浦:「爸爸話,個男仔決定要去消滅個壞伯伯,點知搵到個壞伯伯嘅時候,個伯伯已經老死咗。」
浦銘心:「⋯」
董浦:「男仔好後悔救唔到個公主。佢好想講對唔住,但係已經唔知可以同邊個講,男仔最後去返個熱水地方旁邊,起咗間木屋,自己一個人生活。而個男仔只能每次諗起公主嘅時候,就唯有跳落個熱水度,化身變成女仔。繼續去愛,繼續去想⋯便。」
浦銘心笑了出口:「想便便嗰個想便?」
董浦大叫:「唔係啊~~爸爸話唔係用呢度(指著自己的屁股)而係用呢度。(指著自己胸口的位置)」
浦銘心想了想:「哦~想念~」
董浦:「乜係想⋯念?」
浦銘心:「想念即係好掛住一個人咁解⋯咁個結局呢?」
董浦:「跟住爸爸話要趕住返工,叫我自己諗⋯」
浦銘心苦笑。董折說的故事,明顯是亂說一通,但想深一層,又有點感覺。結局,有點淒美,帶點傷感。
但整體來說,這個隨口胡亂說的故事,大概就總是不太適合在小孩臨睡前說。
浦銘心心𥚃不禁浮現一句話:董折,你又來留下一個難以啟齒的爛攤子給我。

董浦:「媽媽,咁如果想念咁痛苦,唔要記憶咪得囉?」

浦銘心靜心地想,小孩的心思多美麗。
單純這回事,我們曾幾何時都是。

浦銘心:「有啲嘢,大個啲先去慢慢探索,唔好咁急於去長大⋯嗱最後一個故事,講完就要去瞓,好唔好?」

董浦乖乖點頭。

浦銘心:「有一個地方,有一條橋,橋上面,每一日都會有個婆婆喺度煮湯,呢個婆婆叫孟婆婆。過橋嘅人,一定要先飲孟婆婆煮嘅湯,只要一飲咗,就會洗走曬所有記憶。而爸爸講嗰個男仔,最後飲咗呢一碗湯,變返一個開心嘅人。」

董浦:「咁⋯媽媽會唔會喺度?」
浦銘心:「唔會。」
董浦:「咁爸爸呢?」
浦銘心:「都唔會。過橋嘅人,要自己一個行。」
董浦:「我驚。」
浦銘心:「呢個地方要好老好老先至去到。咁妳唔係想冇曬啲記憶咩?」
董浦:「唔想,因為唔想唔記得咗爸爸媽媽。」
浦銘心笑說:「瞓覺啦。」

浦鉻心把蠟燭弄熄。

臨離開房間前,
董浦:「媽媽,孟婆婆煮嘅湯唔飲得唔得?」
浦銘心笑說:「⋯我都唔知。瞓覺先,聽晚話妳知。」
董浦:「⋯爸爸話可以唔飲。」
浦銘心:「⋯爸爸又話?!」
董折鼻孔插著紙巾從後出現說:「如果路過而唔想飲湯,只要話俾孟婆婆聽佢煮嘅湯落錯咗材料,叫佢自己試一啖,孟婆婆試咗一啖之後,咪唔記得咗要迫你飲湯囉~不過妳要扮得好似好似好似,好似爸爸依家咁(鼻孔插著紙巾)孟婆婆先信妳㗎喎。不過都未必得,諗諗下董浦個鼻好似豬鼻咁,我諗要好多好多紙巾先至得。」
董浦尖叫不是,董折和女兒擾攘上好一會兒,董浦才肯睡覺。

關上房門,董折把鼻孔的紙巾抽出來,紙上滿帶鮮血。另一方靠在大廳牆邊的浦銘心,透過街燈折射下見她的右眼眼皮浮腫了起來。

二人十五分鐘前才剛動起手來。打鬥中女兒醒來二人才停下,說說故事。

董折邊洗手邊說:「個鼻塞到咁,都唔知聽朝點見客。」
浦銘心:「就索性話鼻塞。」
董折走到浦銘心身旁,看過她浮腫的右眼,
董折:「整隻雞蛋幫你碌。」
浦銘心冷冷地說:「慳啲啦。」

董折走進了廚房,弄弄這樣弄弄那樣。最終拿出一塊破布,內放著熟蛋。
他把手中銀戒指脫下,放進沒殼的雞蛋內。
董折:「咁樣先散到啲瘀。」
董折細心地為浦銘心慢慢掃掃浮腫的右眼。
這個空間,二人靜靜地度過。
完事,把銀戒指從蛋中抽出,發現變黑了,浦銘心另外發現到雞蛋原來只得半隻。
她問:「半隻蛋咁趣緻?」
董折:「見妳話慳啲,咪食咁半隻先囉。」

浦銘心笑了,眼前這個董折,從來都這樣無無聊聊長不透。

浦銘心:「⋯有冇諗過,咁打法,打到幾耐?」
董折輕鬆地回答:「好似唔算打交喎,係我俾妳抽喳嘛。」
浦銘心笑了。
浦銘心:「做乜要同小朋友講啲咁嘅故事啊?」
董折:「開口埋口都係公主王子,好悶㗎。」
浦銘心:「佢發惡夢咪又係搞著我~」
董折:「小朋友嘅嘢,嚇嚇下就慣。」
浦銘心:「如果有一日,個世界冇咗燈,你估你搵唔搵到我?」
董折邊清洗鼻孔邊說:「有心搵嘅,實搵到㗎。(他想了想)點解咁問?」
浦銘心:「冇,無無謂謂講下廢話啫。」
董折:「講下廢話好,好過冇嘢講。」
浦銘心:「你估我哋會唔會有一日變成咁?」
董折:「變成點?」
浦銘心:「冇嘢講。」
董折:「有心要搵嘢講嘅,實搵到。」
浦銘心其實早已習慣了董折那吊兒郎當的性格。總是隨口說說,因為他手上經已拿著一本殘舊的「幽遊白書」在看。
浦銘心:「唔緊要啦,只要唔好加重我嘅負擔,其餘都冇乜期望。」
董折呆著靜著不語,然後淡淡地說:「冇期望唔緊要,可唔可以唔好俾希望我。我驚我唔捨得。」

董折沒說下去,心裡有點難受。
還有話要講沒有聲。
腦裡閃過一個念頭:誰像妳這麼狠。

他拿過香煙盒,穿上踩踭皮鞋。

董折:「冇期望唔緊要,可唔可以唔好俾希望我。我驚我唔捨得。」
「我落街買煙,唔駛等我門。」

有人說,無言更令人害怕。
會傷人的,其實最終得益的到底又是誰。

站在漆黑的街道上,街燈沒電。感覺有點抽離。

從小到大,人們樂於提倡,男兒不該哭,亦有人說過,落淚則代表難過失落等大世界理論。

站在無人街上,心裡突然冒起落淚的衝動。

想知道甚麼才是最失落,就是想哭卻沒淚,該哭而沒。

走了幾步,天開始下雨。

在街上遇到一隻四蹄踏雪的流浪貓。全身濕透的她很可憐。我脫去西裝外套,蹲下和她一起擋雨。就這樣子,靜靜的蠻不錯。

我很累,亦不知如何走下去。

董折

恨你 憎你 粗 野 蠻 橫 毒 潑 囂 狂
啼 鳴 吠 叫 嚎 嘯 嗌 只聽到聲浪
毒舌 黑心 酸 澀 辣 嗆
亂 嘈 雜 急 聲線撞
罵 咒 吼 轟 評 彈 只為了講

沒有 道理 怎麼講 但求唇槍鬥忙
沒廢話那像吵架 若無言沒語未免失望
粒粒字沒意思不相干 就如情詩有時
唯求情調怒放 爭鋒 頂嘴 撒野 求浩壯
最怕鬥唱出哭腔

時時你你好好嗎嗎 像哲學家 高深啊
嘴巴 吃夠了 唇部能對答不好嘛
口口聲聲真理誰又斗膽消化
喃嘸阿彌陀佛就沒意義嗎
唔唔喂喂喂喂 是為了大家
啊哈 你我愛漂亮廢話 只想聽到你好嗎

念你 想你 輕 軟 甜 咸 滑 痹 癡 狂
呢 喃 咏 嘆 吟 誦 哄 沒內容好講
喚你 呵你 嬌 俏 膩 騷
浪 浮 幻 虛 不愧是情話 舌尖很忙
吹噓討好處處聞啼鳥 最怕有意思想講

時時你你好好嗎嗎 像哲學家 高深啊
嘴巴 吃夠了 唇部能對答不好嘛
口口聲聲真理誰又斗膽消化
喃嘸阿彌陀佛就沒意義嗎
唔唔喂喂喂喂 便是廢話嗎
啊哈 廢也要你問你好嗎

閒來吃飯啊 閒時想我嗎 時時想我嗎 字越廢越昇華
你我協奏多風雅 喔 哦 噢 哼 吓 啊
似紅雨敲青瓦 像夜來聞落花

時時你你好好嗎嗎 像哲學家 高深啊
嘴巴 吃夠了 唇部能對答不好嘛
口口聲聲真理誰又斗膽消化
喁喁細語如夢幻沒意義嗎
唔唔喂喂喂喂 便是廢話嗎 啊哈 廢也要你問你好嗎

呢喃吠叫嘀咕啼 喧嘩勝過靜悄嗎 無言更害怕